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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裏挑燈,相思扣盡成灰 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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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便是年終,又是大雪紛飛的日子。聽聞楚國新皇將在迎春登基,宴請天下儲君前往觀禮。

楚國新皇登基作為接壤的鄰國自然將之視作大事,然周邊外圍並不接壤亦沒有任何往來的國家便可無須在意。而大遂作為楚國最大的毗鄰之國,又是多年的盟友,這關系自然非同一般。

遂國北接寮國,東承楚國南為吳國,西乃天山,而承天接地的天山將這塊大陸上所有國家一分為二,大遂等諸多國家所在地域稱之為東土,東土國之人稱西方人為西域蠻人,也皆因未曾見過僅聽些游歷天下之人傳說,究竟天山另一側是否當真有國度亦或是人瞎編胡謅這不得人知。

自然,那盛都皇城裏仙岳樓裏的人證實了西方確實有國度在,至少有活人。

再說這楚國新主登基,大遂定會派人前去觀禮,並同時重修盟約,與楚國先帝之盟約自然做不得數。

而這些朝中大事本不該奚鈺多管,然,她接到夜千痕的書信中言明,讓她務必親去楚國,奚鈺雖覺疑惑卻還是開始考慮此事該如何與王開口。

晚間盛絕進來時她下了榻於他除去大衣輕掃了他身上落的雪,道:“明兒早些回來,這幾日夜裏都下著雪。或是若瞧得地上雪厚了便宿在那邊,不用來回跑。”

這一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然而這個幾百個日夜她卻已經將當初心中不甘淡化了去,只全心做他的帝妃,日夜想著他,逐漸的已經學會如何為人妻。當初躁動不安的性子也已平緩下來,也是習慣了一日的等待,每日夜裏能瞧見他,心便也覺著夠了。

他向來寵著她的,無論她無心一言,他都能聽進去,然而今兒這話他聽了卻當即鎖眉,垂眼將她瞧著,道:

“你夜裏睡不好,若掀了被子我不在沒人與你添上容易著涼。你且寬心,晚間下雪,一會子功夫也就濕了地面無甚大礙。”

奚鈺嘆氣,為他寬了衣再為他將青絲梳理,邊道:

“日裏殿外掃雪的婢子忽然倒在雪中,我瞧著可憐便將她領進了殿裏,繼而卻發現這宮婢好模樣生得極好,遂一時起意便問了她幾句。聽了她的回話才知,原來是各地送於你充實後宮的美人,我聽了百般心疼,王不於她們名分便罷,何苦將那些個嬌滴滴的美人沖了奴役?如此勞苦倒不如做了姑子幹凈。”

盛絕握住她有些涼意的手把玩揉捏著,瞧她這青蔥指頭倒是如她臉頰一般越發水靈光潤起來,也叫他越發愛不釋手。

他道:“你就愛多心,想那些個作甚,那些個螻蟻賤婢如何能得你垂憐?你可想過那賤婢如何暈倒殿外又恰巧與你瞧見?怕是早藏了些心思,你莫要往心裏去。”

奚鈺道,“她在殿外暈倒又知道我那時會出去自然是早做好了打算,然,那宮婢說得並非虛言,我讓清月去瞧了瞧宮人們所在之地,那些個美人確實生活得不好,管事的婆子為人極兇狠,稍稍一個不留意便又得一頓鞭子,瞧著叫人心疼。”

她說著,便細瞧了他神色,見他並未有惱意便再道:“那些個粗使雜役實在不是宮婢能做的,還是將她們送去各宮裏或放在四庫裏聽差你看如何?”

“你覺著可以做主便是。”盛絕握著她的手粗糲的大掌相互磨蹭著,擡眼於她道。

二人躺下後她又想起千痕的書信便問:“楚國新皇登基,你會親自前去麽?”

盛絕微楞,頓了頓道:“不,讓禮部的人便是。”

“可,”她撐起身來瞧他,生生洩了胸前好景色,他瞧著眸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變,她卻視若無睹,繼而道:“要重修盟約,立盟約之事可非兒戲,倘若禮部大人前去雖不會置大遂於不義,然而思慮的方面免不得狹隘,怕不利於長期利益。”

他翻身將她壓下,張口咬了下她冰涼的鼻尖道:“你欲如何?”

她能出此言定是心中有數,她有多久不曾主動問過朝事了?且聽她如何說。

“我去,我代你去,當然我一人也是不可的,還需禮部大人從旁提點……”她的話被淹沒在他突然而至的熱情中,後面勸說之言全全被賭了回去。

然而即使熱情後她還惦記著,只剩了喘出的氣來問,他被問得煩了只能應著。聽他答應,這廂才安心睡了去。

楚皇登基若盛絕不親自前往她確實是好人選,簽訂盟約絕非小事,即便盛絕不出面也應派親王前去,然而帝都就康靖王一位親王他本存著狼子野心如何能此重大之事派與他?

自然也要防著康靖王會派人捷足先登,於楚皇先修了條約,如此,大遂便很快陷入內憂外患中。想來盛絕也是多有考慮才松口讓她前去,只是她的安全是他最掛記之事。

次日朝堂,百官待立,未出所料便有大臣提到楚君之事,即刻便有大臣進言推舉康靖王爺代大遂東去觀禮。

盛絕不動聲色掃了眼出言之人,並不多言,而此時張尚書卻出言以康靖王乃閑王並不曾關心朝政,只怕在簽訂盟約之時考慮不周,遂提議別人。而張尚書進言後便接二連三不同的聲音出現,大多是支持康靖王爺帶君東去。

盛絕聲色不變的瞧著大殿中眾臣,並未做出選擇便直接退朝,而此後多日都不曾再提起。

康靖王還未發難倒是於太妃坐立不住,他們已失去北地的機會如今自然不能再放過東盟的機會,連夜修書於康靖王,令他務必去楚國爭取楚國新皇的支持。

康靖王自然知曉此次機會難得,然而君王已不再提此事,若他突然以此事進宮怕會遭得君王諸多猜疑,思來想去便已大義為名還是去了帝宮求見君王。

盛絕眸光隱晦不明,康靖王更不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這個九弟自小心思就藏得比別人深,否則也不會韜光養晦那麽多年最後一朝爆發驚駭了所有人。康靖王一臉平靜低眉順眼的扮好他憂國憂民的親王,國之興亡,匹夫有責,他如此請願也沒有什麽不可。

康靖王等待多時,盛絕久久才從折子堆中擡眼起來,半晌才道:

“此事已定,帝妃與工部同去,康靖王無須多慮。”

“一個女子…”康靖王似乎即刻意識到此言不對,當即改口,再道:“即使帝妃非一般女子可比,然,大遂派帝妃去終究不合時宜,還請君上明鑒。”

盛絕並不多言,又埋頭於折子中,再擡眼已是二刻鐘後,只道:“康靖王若無事,便下去吧。”

康靖王還欲爭取,哪知盛絕已然起身先他一步往大殿外去,如此康靖王只能行禮恭送。心道:難道他已開始懷疑本王了?

再看那和碩小王消沈了一年,今日終開始上朝,只是眉目少了幾分年少的歡樂多了幾分滄桑與穩重。極難想象這一年中小王爺是以何種姿態在過活,酒肆中,茶館裏無一不是對他的褒貶之談。

和碩立志為賢臣,自然秉襲了賢王之處,大遂兩位少年王爺天下人皆知如今獨獨剩他一人屹立朝堂,再次踏上進殿,和碩感慨頗多,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站在他身旁從來都為他開脫的王兄已然不在。

高公公尖銳之聲響起:“…無事退朝!”

和碩微微楞神,即刻上前啟奏:“稟陛下,臣以為楚君新立,前往觀禮之人非康靖王莫屬。康靖王乃大遂親王,自然能代表皇家。”

盛絕頗有幾分不耐,冷言道:“此事以交由禮部,無須再議!”

盛絕大步離開高公公即刻高喊:“退朝!”

和碩小王眉頭緊皺,總算明白王兄當年的無奈了,當年王兄多次冒著大不為而直言進諫,如今他亦然。他認為此事理應如此便再次冒死覲見。遂,下朝後他便急急往禦書房去,長跪於殿外以表赤誠之心,也頗有幾分當日賢王頑固之態。

高公公在內殿伺候,見王合了奏折便即刻進言道:“和碩小王爺還在外頭跪著,王上是宣他進來還是……”

“讓他跪著!”愚昧之人,盲目跟從,如何不看清形勢?

高公公從旁退下,繼而出了殿外,和碩即刻相問:“高公公,君上可有宣召本王?”

高公公嘆氣,道:“小王爺,您還是回去吧,此事王已定了人選您就別再執意了。也恕老奴多句嘴,康靖王乃一介閑王,不理朝中事多年,對當今天下局勢亦有不明,康靖王代君東去楚國,如何能行?”

“我父王乃大遂親王,沒有人比他更合適,難道公公認為禮部之人便能合適?”和碩有幾分憤怒,如此顯而易見之事為何王會反對?

高公公面上當即有幾分掛不住,只道:“此乃聖上決意,王爺還別再執意了!”

和碩跪了好幾個時辰,君王依然沒有要召見之意,只能起身出宮。他不明,聖上分明是明君,卻為何要執意用禮部而不用父王。無論如何父王是大遂親王,於情於理都應他才是。那禮部之人其心如何能比親王還誠?

和碩有些失意的往宮門外去,然而過回廊竟然瞧見一身女官服的清月領著一對宮婢往後宮去,和碩當即一震:“皇嫂?”

潛意識的跟著走,跟到乾元殿外和碩擡眼望去,心下狐疑,這是帝妃寢宮,難道皇嫂在後宮當差?怎麽會可能呢,王豈會不知皇嫂的身份?想想覺得這事情蹊蹺,便一直處在回廊處觀望。

清月領著奴役庫的宮婢在乾元殿外候命,這些宮女曾經都是千般寵愛在身的美人兒,有的是郡縣以下的官家小姐,有的是紅樓藝苑中的伶人,都生得極好樣貌。原以為被州郡大人看中獻給君王能榮華一世,豈料連君王面都未曾得見便直接進了奴役庫,做那些個連宮婢都不做的苦差事,受盡宮人們的百般欺淩。

如今是得帝妃仁慈,從奴役庫往各宮裏調,這裏頭好些是早年間送進來的美人,如今年華已逝心也被折磨殘損,早就認了命。而今不曾想還有出奴役庫的一日,竟惹來聲聚淚下。

清月在殿外候著,不久奚鈺便裹了身白色狐裘從宮殿內緩步出來,左右摻了宮婢,俏生生將她襯了出來。她面上帶著和煦的淺笑,如同三月春風拂面,暖了寒冬天裏挨餓受凍的宮婢們淒涼的心。

一應宮婢齊整的跪地叩拜,奚鈺一一瞧了去果真都是些好模樣的姑娘,在深宮裏虛度這些大好年華真真兒可惜了,然,她能幫的也僅僅將她們從奴役庫調去別處當差,若要放出宮怕是不行的。遂,令清月分派人手。

清月點頭,將花名冊展開只道:“我念著名字的十人一列,往右邊站。”

“是!”

這一清點下來便出了一半,十人一列站在右方,清月道:“你們四列各分在四庫,掌管各庫裏的物事,為首的便為管庫的司制,其餘人等都為司制調管,掃庭院的,除灰去塵的任司制安排。”

清月頓了頓,又道:“司制出列!”

右方四十個宮婢中排首的四名年紀稍長之人即刻出列,清月下了石階瞧著一一瞧著她們,繼而道:“別以為掌管各庫是個好差事,庫裏的物事若少了一樣便從你們月俸裏頭扣,還須得撿樣兒陪了去。若是有賠不起的,便拿性命去抵,少不得讓你們安生了去,今兒個是帝妃娘娘仁慈放你們出來,你們且好生當著差,莫要給娘娘丟臉!”

“是,奴婢們謹遵教誨!”四司制恭敬的退下。

清月再點剩下的宮婢,同樣分了四列,往各宮裏分派,人都輕點完後這才與奚鈺說話,二人說笑幾句清月便領著剩下的宮婢離開。

和碩久久才從震驚中清醒,瞧著她就要轉身和碩跟頭瘋牛一般沖出去,近身之時奚鈺兩邊宮婢嚇得花容失色,和碩從後拉著奚鈺的狐裘大衣一個大力往後扯,即刻雙手將她扳轉全全捉住,雙眼瞪得如銅鈴般大,眼裏的震驚,欣喜和不敢置信全全湧現。

他唇際顫抖,眨眼間眼眶都紅了,泛起了一層霧氣,裝載著極度委屈和哀怨。顫抖著唇卻說不出話來,雙眼就那般泛著淚光緊緊將她盯著。

奚鈺冷靜的瞧著他,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眸光狀似無意的將他打量。一年不見,他拔高了不少,一年前還比她高不了多少,今兒再見,他卻已然高出了她整個頭。而原本俊朗的臉如今消瘦得厲害,身子也跟竹竿似地在極厚的宮袍中晃動。

又想起曾經瞧得他半醉半醒的在酒肆裏撒酒瘋的樣子心中一股愧疚油然而生,卻並未表現在臉上,她目光平靜的將他瞧著,終於出聲道:

“你是何人?可知私闖後宮是死罪?”

和碩瞬間撐大眼睛緊緊將她盯著,不可置信的看向她,良久才哽出句話來:“王兄…你安好,如何不、不於我捎個信來…”叫他如此牽腸掛肚,叫他幾若從生死裏走出來,真真好狠心。

“本宮並非你口中之人,本宮與長兄樣貌極像,你若識得他如今見了我認錯也難免,就是陛下當初也本宮我認錯了,本宮名諱‘沅姝’並非賢王盛夕鈺。”奚鈺冷靜道,無視他眼中的不信,松開他的手頓了下再道:

“你定是世子吧,帝都皇城只住了以為郡王那便是康靖王之子和碩,所以,你便是和碩郡王本宮猜得對麽?”

和碩繞過她,依然不死心的瞧著她的臉,喃喃低語道:“你分明就是她,你分明就是……王兄,你為何不認我?”

奚鈺面上有些許不悅,眸光微沈,只道:“小王爺可睜大了眼睛好好瞧瞧清楚,本宮是男兒麽?本宮自幼為襄陽王夫婦養在閨中,視若珍寶,如何在你眼裏竟連女兒身都懷疑,小王爺如此以下犯下當真不怕本宮惱羞成怒治罪於你麽?”

和碩面色微頓,待她拂袖轉身之際他即刻攔在她面前只道:“你本就是女兒身,你本就是對麽?王一直懷疑你的身份,我也曾懷疑,然而…是你對麽,鈺兒,告訴我,就是你?”

奚鈺面色忍住惱怒道:“堂堂郡王如何像個瘋子一般到後宮來撒野,又胡言亂語說些個瘋話來擾亂人心。來人,將和碩郡王請出去,日後不得再踏入後宮半步!”

奚鈺話落殿外即刻湧出禁軍將和碩團團圍住,和碩見她憤怒而去緊跟著往前追卻被攔在了刀槍中。

“鈺兒,鈺兒--為何不忍我?為何?鈺兒,難道你心中當真只有他麽?你可曾忘了他一早便對你存了狼子野心,對你用了諸多計謀,謀的便是今日的你,鈺兒,你莫被他騙了,你莫要信他……”和碩顧不得刀槍奮力往裏沖,大聲呼喊。

他能肯定,她就是他心心念念之人,三年朝夕相處日日相對,她的一個眼神他都記得清楚,如今活生生的人站在他面前,他如何認不得?她向來如此狠心,只將他扔下,沒了她他如同沒了頭腦沒了思想,渾渾噩噩的過活著,如今再見,她還是那般,連相認都不肯。

和碩被禁軍押回了王府,康靖王送走了禁軍將和碩押進了書房厲聲斥責。和碩半天不語,任父親責罵。待康靖王話落,他道:

“去楚國之人王已允了禮部的人去,任孩兒多番勸說亦無果,父王的一片赤誠怕是要辜負了。”頓了頓又氣惱於胸,“當今聖上枉為仁義,父王你本為一介閑王經久不理朝中事,如今因國家需要你挺身而出,卻被那些個宵小之輩認為你別有深意,依孩兒之間,父王你索性不撒手不管,這大遂亦是君王之事,隨他自己做主!”

康靖王細看和碩,料不定他是想通了還是如何便探視道:“當今聖上雖沒有顯著功績,卻不失為一位明君,你如何對他有此憤慨,可是朝上受了辱?”

和碩一聲嘆氣,道:“並非,只道君王……唉,父王你別多心,孩兒只與說不要再管去楚國之事,聖上並非、你心中那般仁義,他、不值得我父王效忠!”

康靖王心底掃去疑問,當即面色如常,須臾道:“說來為父也確實有些個不滿,然而那是聖上的決意。和碩,你可知君上令何人代君東去楚國觀禮?”

“禮部之人。”和碩道。

“並非,禮部之人自然會去,然而為首之人你可知是誰?”康靖王再道,和碩疑惑,難道並非只有禮部那些人王還派了別人前去?

“何人?”倘若是張尚書一類的兩朝元老倒也無妨。

“帝妃娘娘,”康靖王聲落成功看到和碩面上的震驚之色,以為他亦覺得荒唐,便即刻趁機道:“唉,為父心中悲慟,如何為父也是大遂親王,君上竟荒唐的任命一介女子去做那簽訂盟約之大事而將本王這位親王兄棄之,實在令人惋惜與不甘!”

康靖王本欲得到兒子的認可與共鳴,然而和碩在驚震之後看向其父,道:“父王,您見過帝妃麽,您可是帝妃是何人?”

“聖上大婚次日倒是見過一面,怎麽,難道帝妃不是涼王之女?”康靖王疑惑道,不應啊,涼王妃他曾見過,當今帝妃雖與涼王妃不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但那氣韻卻是如出一轍,應該不會有錯。

和碩點頭,道,“帝妃是涼王之女,然,她還有另一個身份,賢王盛夕鈺!”

康靖王猛然撐大老謀深算的眼睛驚道:“什麽?帝妃是賢王?賢王一年前已被君上賜死如何……”

“一年前賢王離世,卻在同時時間多了個沅姝郡主,還有襄陽王夫婦作證,父王,您不覺得這一切似乎太過巧合?”和碩冷靜道。

康靖王面色難平,倘若帝妃就是賢王,那此番定不能讓帝妃去楚國,此人不除,恐日後還添更多枝節,這賢王可是比朝中張尚書那一群迂腐之人更難對付。

康靖王繼而道:“怪不得聖上會有此決策。”他以為帝王已經昏庸至此,竟然…

和碩得知是奚鈺去楚國心裏便暫時放下芥蒂,奚鈺東去倒確實比父王更合適,畢竟父王久未理朝,而奚鈺的本事他自然是曉得的。

和碩離開書房後康靖王便已開始不熟如何將帝妃擒殺之策,想來這賢王未死是他大業途中的絆腳石。

而當日和碩在乾元殿外撒瘋之事即刻便傳入君王耳中,盛絕鎖緊了濃眉,半晌道:“好生盯著。”

高公公小心應下繼而退出王的視線,盛絕手中狼毫一抖,繼而擱置一旁,起身往外去。她此刻在做什麽?可有因和碩的出現而受影響?

盛絕踏入殿內時奚鈺正在繪制些小東西,因著璇璣前日來信,北地較盛都嚴寒數倍,當初按照帝都酒樓的修建方式修築的第一樓如今到了冬日極為嚴寒,室內放火爐遠遠達不到取暖之效,因而客源也一落千丈,問她可有改建之策。

璇璣寫此信的原因一是確實問題存在,二則是尋了個理由與她通信,每每接到她書信那幾日他都會興奮難抑,瞧著她為他書下的字,他能將其當做精神糧食幾日不進米水。自然,他從未想過是否有她不能解決的問題。

而她此刻繪制的便是房屋改造,如今要拆了重建只怕是來不及,只能盡量彌補。此外還繪制座酒樓從結構到整體一一詳盡的繪制,這一座酒樓她起名為‘第二分樓’。而這座樓從建築上來說邊解決了冬日取暖夏日通風的問題,夏日通風這只需要選址妥當,按照她的圖紙便可做到。

稍微麻煩的是冬日取暖,屋內需供暖有兩種方式,低下供暖為其一,第二便是屋上供暖。地下供暖又有兩種,一是在整座酒樓在打地基之前便下方修建通道,如同陵墓一般將承重計算好後開道,到冬日裏便可在下面燒炭,而酒樓之內便能感到暖氣四溢,其次是修築管道,冬日裏將管道內註滿熱水同樣能達到取暖效果。

再來便是屋頂取暖,在搭建酒樓之時在頂上采用拱形設計,以便承重,再建隔層,而隔層材質則避免木質一類可燃燒物,選用鐵、亦或者土胚,從而在天冷之時將木炭往閣樓放,繼而屋內便可供暖。

她從昨日便開始伏案,到此時已完成多張圖紙。盛絕進來之時看她埋頭於案,瞧她極認真的模樣便不曾叫她,拿起一張圖紙細看,微微詫異,又翻看了後面的酒樓設施眸中當即閃射出如琉璃般光彩。

帝都同樣寒冷,然,連帝宮內都未曾有如此嚴密的供暖設施,她倒是於他了好驚喜,見她在樓牌上細心寫下‘第二分樓’的字樣便再也忍不住,道:

“為何叫此名,可有何含義?”

奚鈺聞聲筆鋒一抖,繼而‘樓’字最後一捺成了只蝌蚪匍匐在紙上,她微微懊惱,瞧著這一整張的圖紙又不甘心因這只蝌蚪而重來過,擡眼笑道:

“這會子過來可是忙完了?”見他不答,目光直盯著她桌案的圖紙,她便極大方的將圖紙拿起來吹了吹墨跡遞於他,道:

“並非有和含義,因那邊有一座樓名曰‘第二樓’,然而那座樓在修築之時有些許弊端,這便準備重修一座,所以起了這個名諱。”

盛絕笑道:“你倒是極省事,不過,雖聽起來極怪異到有幾分新意。”翻過圖紙,道:“這些都是你畫的?”

“是啊,”奚鈺見他瞧得認真,心中高興卻又有些個難為情,只道:“拙劣之作,還是別看了,對了,你朝裏都忙完了麽?”

她伸手去接圖紙,卻被他擋了開去,不答反問:“帝宮可如此修建?據你這圖紙上所計算的能否承重?”

“陛下之意是欲在帝宮下修建行宮,以此供暖?”奚鈺反問。

盛絕擡眼看她,眸色極為認真,道:“不可麽?冬日如此冷,若帝宮能從地下取暖,你夜裏推了錦被便也無須擔憂會受涼,再者這炭爐取暖空氣不好。”

奚鈺心中極為歡喜,她本以為他會不屑,即便認同也不會輕易表露,畢竟他是王,她如此小小伎倆怕入不得他的眼。卻不想,他竟如此認真,繼而拉著他坐下,道:“當然而已,地面建築多大能不能修建是兩回事。”

千年以後英國的聖保羅大教堂面積同樣不小不照樣承重了?只是聖保羅大教堂地下並非供暖設施而是陵墓。

“只要計算精確,在哪裏修道又在何處建窯,還有離地面的距離以及地下的大小,只需將地宮的承重都計算在內便可以。”奚鈺認真道。

而盛絕卻突然道:“如此,那便在帝宮下修建地宮又如何?”

“嗯?”她詫異,為何要修建地宮,該不會也放皇家棺材吧,奚鈺如此一想即刻由背脊竄出一股涼氣,“可想過作何用處?”

“作用很多,如同密室一樣。”盛絕言簡意賅。

“密室……我倒是覺著修條通向宮外的密道更實用。”奚鈺忽而笑道,這帝宮內處處守衛森嚴,還需要在地底下弄個密室麽?

盛絕聽她此言當即將目光掃向她,“密道修成,豈非方便於你了?”

奚鈺瞪大了眸看他,他倒真會聯想啊,她如今已很久沒出過宮了,提都不曾提過,他竟還盯著呢。她就是想修條密道防著日後用,可這樣一想即刻搖頭,她在胡亂想些什麽呢,他們何須要到逃命的一日?看來確實也不適用。

奚鈺笑得極討好,須臾再道:“那,地下供暖還要麽?”她輕聲的問。

盛絕點頭,再瞧得她案幾左側還有一沓紙,便拿了過來,是一輛普通的馬車,然而卻在轉軸處做了改良,畫了細節圖,僅僅在轉軸處做了小小改良。奚鈺見他有興趣便道:“你可別小瞧那根軸,可提速比普通馬車快兩倍不止,如此即便在雪地也能極快駕車。”

盛絕道,“你何時開始對這些個工匠感興趣了?師承何處?”

奚鈺開懷而笑,在他對面站著問道:“那,可否對臣妾有一丁點刮目相看了?”

盛絕不答,只道:“還有麽?”

奚鈺心想,今兒她的本事都於他瞧了,他竟也半分不誇讚。想來他是她的夫,他若有用她又何須斤斤計較這些個?便將另一些圖紙與他看,但都是些極為常見之物,卻並非他想要的。

她有如此天分,若是他的臣,他便即刻下令命將軍隊所用之物一一改良,但想想,兵器一類物事怕也極難再做改良,有此心卻未曾出口。

她如今是他的妻,不再是他的臣,他只需將天下最好之物奉於她令她開懷,如何還能從她身上得到別的什麽?他是她的夫,理應為她撐起一片天地。

也正因為盛絕如此介意,奚鈺才久久未問朝政,然,她並未得知他心中真正所想,也緊緊猜疑他是防範著她,後宮幹政的後果教訓歷朝都有,他如此小心也並非不能理解。

奚鈺於他瞧了樣小玩意,盛絕只覺著眼熟,奚鈺將小盒子打開,裏面躺的是玉扳指,盛絕對這物事倒是印象深刻,思及當日她便是扣了下這物事便揮灑了陣毒煙令他吸入不少而反被她點穴,以致令她逃脫,如今得意細瞧,才發現其中之精巧。

原來裏面是空的暗合,撥動外間凸起暗扣便能將扳指打開,最底層有彈簧連接,一旦開合後便將內置之物瞬間已平常物事十倍之力彈出。盛絕心中頗為稱奇,若戰場之上遠射的強弩在發射之時借助此力,射殺力豈非驚人?

盛絕擡眼瞧向奚鈺,見她眸光灩灩正笑著看他,他微微一頓,雖不願意利用她,卻還是忍不住發問:“此物可用在別處?比如,兵器?”

奚鈺這當下是沒明白他所指何意,只當是他指的是這扳指呢,她道:“這扳指就可當武器,是暗器才對。”接著帶進手指瞧了瞧又拔下來,道:

“是我現在用不著了,它便也無用武之處。”是想著將這物事一並捎出去,令千痕交與良華防身。

盛絕微頓,點頭,將圖紙一應都放於案幾之上,道,“別太累了,歇會兒,我去處理些事。”

奚鈺拉著他,道:“就要走了麽?”

她擡眼忘他,其實心裏還是極願意他多留些時候,但他是君王,朝中需他打理之事物頗多,她若於提要求便就過分了。便又故作大方道:“小心些,外面積雪厚。”

他點頭,轉身離開,奚鈺見他當真就如此走了,便急急跟了出去又道:“九叔,”盛絕側目看她,她帶笑道,“鈺兒今日已將那些宮婢重新發落了。”

盛絕微微皺眉,什麽宮婢?片刻後才想起是那些個美人,便點頭道:“嗯。”

奚鈺瞧著他又準備走,便匆匆喊了聲:“九叔……”

君王當即佇立轉身看她,眸間笑意頗深,攤開雙臂看她道,“鈺兒,來--”

奚鈺心底一暖,即刻奔向他撲進他懷裏,盛絕緊緊於她擁著,手輕輕順著她的發,低聲道:“不舍得孤王麽?”

她點頭,“嗯。”

盛絕輕笑,道,“那今日孤便早些回來,不叫你如此掛念,可好?”

奚鈺連連點頭,其實,她更願意隨他同去禦書房,不參政,於他磨個墨汁也好過在後宮無聊。

須臾,她推開他寬闊而溫暖的懷,見他不走她便提了宮群轉身入了殿內,邊道:“陛下你去吧,鈺兒等你回來。”

盛絕擡眼看去直到她身影被殿門所掩這才轉身,奚鈺在他轉身之時又極快的奔出大殿望著他離開,倒是高公公回頭來對上她探望的眼神,忽而極為風情一笑,接著似乎於王說了些話,之後便出了乾元殿宮門。

奚鈺這才進了內殿,瞧著桌上一堆的宣紙,心中嘆息,他還是很介意吧,明明看得出他也對幾樣東西也有心,卻除了供暖外未曾與她所要分毫。當真要分得如此清楚麽?他在防著她什麽?

拿著扳指發了好大會兒呆,再與千痕書了信,再將扳指包起來,忽而想到適才他為此物可否用在兵器原來別有深意,他指的並非扳指,而是扳指內的構造吧,用於別的兵器,他關心的定不會是刀劍一類,定是想於軍隊武器做改良。

如此一想心下當即歡喜起來,起身便往宮外去,然而卻在行至一半時又折了回來,為何要她送上門去?他即便是開口都不願意麽?軍隊所用的兵器可是大事,她相信他定會再提起此事。

帝宮中的元日極熱鬧,通常會在元日之夜邀請百官同賀新春,元日後便又迎來新歲,國之昌隆便由這新春開始。

轉瞬便近了楚皇登基之日,奚鈺也開始準備行裝,她是一禮部文官一職代君出面,然而到簽訂盟約之時若楚君認為官員不夠分量與他簽訂盟約,她再以帝妃身份出現。

盛絕面上從來不會有太多的表情,他心裏擔憂著,記掛著,卻在她上馬之時只字未提,緊緊言簡意賅的道了句:“路上小心,安好便可!”

奚鈺還等著他的後話,哪知他此言完了後便閉口不再言語,倒是一旁前來踐行的官員長短的問候著交代著。奚鈺忽而面色倔強的瞧著他,二人目光在寒冷空氣中交匯,有些個委屈,她都要出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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